李嘉伟 编译
【文献来源】Hayk Paronyan and Ruben Elamiryan, “Armenian Foreign Policy between Eurasian and European Integration Models”,Eastern Journal of European Studies, Vol.12, Issue.1, 2021, pp. 258-275.
一、研究问题
本文探讨了亚美尼亚参与欧盟和俄罗斯提出的两种一体化模式所面临的外交政策挑战,主要探讨该国如何受到欧盟和俄罗斯之间日益紧张关系的影响,以及它是否设法融合两种一体化模式。欧盟和俄罗斯之间日益紧张的关系使亚美尼亚很难在俄欧之间实现平衡。然而,多元平衡外交政策允许该国保持和加强与双方的政治和经济合作。
欧洲大陆地缘政治的回归表现在两方面。一方面,在欧盟和俄罗斯对一些后苏联国家施加影响时,已经呈现出一种明显的竞争和冲突的关系。随着俄罗斯自信心的增长,欧亚经济联盟的启动和乌克兰东部的冲突都激发了人们对了解俄罗斯对外行为(特别是针对后苏联空间和欧盟)的兴趣。另一方面,欧盟对其东部邻国的主要外交政策未能实现其创造和平与稳定的目标。欧盟委员会开始对欧洲邻国政策(European Neighbourhood Policy)进行批判性审查,包括围绕这一政策的经验教训和未来方向进行公众磋商。
欧盟在其邻国的外交和安全政策受到特别挑战的地区之一是南高加索,包括防止欧盟邻国的冲突和不稳定,建立有效的治理和福利国家,以及直接或间接保障该地区的能源安全。南高加索地区传统上与沙皇俄国、苏联和俄罗斯联邦的国家利益和国家安全密切相关。欧盟-俄罗斯在共同周边的竞争强化给该地区各国在实施其多元平衡外交政策(multi-vector foreign policy)方面造成了障碍。不出所料,亚美尼亚政府转向了俄罗斯领导的欧亚经济联盟,却并没有加入欧盟联系国协定(Association Agreement)。
本文主要的研究问题是,亚美尼亚是否有可能通过与欧盟发展深入和全面的合作,同时保持和加强其在欧亚经济联盟的存在,以此来实施其多元平衡外交政策。研究假设是欧盟和俄罗斯之间日益紧张的关系不允许亚美尼亚在二者间实现平衡。但多元平衡外交政策允许其保持和加强与双方的政治、经济合作。
此外,本文将欧俄关系修订为更具合作性的议程,可能为亚美尼亚提供额外的回旋空间。为了检验这一假设和回答研究问题,本文从一次专门讨论亚美尼亚外交政策载体和战略优先事项的会议开始,并对国际上一些领先专家进行了半结构化访谈,主要分析了亚美尼亚参与欧亚经济联盟的问题以及其在2013年战略转变的动机和理由。研究认为,尽管亚美尼亚没有在2013年11月于维尔纽斯举行的东部伙伴关系峰会上签署联系国协定,并于2015年加入了欧亚经济联盟,但它继续逐步加强与欧盟的关系。此外,本文用数据指标介绍了亚美尼亚—欧盟—俄罗斯三角关系中经济合作的波动情况,还讨论了亚美尼亚在日益上升的全球不确定性和大国竞争背景下的回旋余地。
二、主要内容
(一)亚美尼亚外交政策的主要发展方向
苏联解体后,亚美尼亚国家地位的形成是在困难的经济和政治条件下进行的:一方面,亚美尼亚已经努力建立自己的地位,但经济不景气,移民不断增加;另一方面,新成立的共和国面临着过渡时期最困难的问题,同时被阿塞拜疆和土耳其封锁了对外联络的路线。在这种情况下,亚美尼亚努力与邻国的关系正常化并使独立的亚美尼亚融入国际社会。在执行其外部安全战略时,亚美尼亚遵循多元平衡外交政策——与该地区所有利益攸关方建立互利的伙伴关系,旨在保持各种外部力量之间的平衡。亚美尼亚还参加了北约和平伙伴计划,为北约领导的在阿富汗和科索沃的行动做出了贡献。所谓的“互补主义”(complementarism),即多元平衡外交政策成为亚美尼亚的主要外交政策概念,这一概念的本质是在参与南高加索地区政治进程的地区和世界行动者的利益之间维系平衡。亚美尼亚外交政策的优先事项之一是加强与欧盟的经济合作,多元平衡外交政策与亚美尼亚第二任总统罗伯特·科恰良(Robert Kocharyan)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然而,这样的外交政策亦是谢尔日·萨尔基相总统(Serzh Sargsyan)、列翁·特尔—彼得罗相总统(Levon Ter-Petrosyan)以及现在的总理尼科尔·帕希尼扬(Nikol Pashinyan)所秉持的。
全球范围内,特别是南高加索地区的大国政治的崛起,使亚美尼亚要在大国之间找到平衡变得更加复杂。正如哈德逊研究所的高级研究员埃里克·布朗(Eric Brown)所说,除了在这些权力中心或其中一些权力中心之间建立一种合作文化以平衡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以外,亚美尼亚还必须与面临类似情况的国家建立密切的合作,这不仅包括直接南高加索地区的国家,还包括像库尔德人这样的地方政治体。杰弗里·曼科夫(Jeffrey Mankoff)认为,南高加索地区的小国应该努力确保自己的国家利益,亚美尼亚的帕西尼扬确实试图做到了这一点,他明确表示“革命”的目的不是减少俄罗斯的影响力,不是为了挑战俄罗斯或成为北约的一部分,而是关于亚美尼亚内部问题——腐败与其它问题。根据曼科夫的说法,对于一个比亚美尼亚更有灵活性的国家来说,这更难实现,因为每一次新的选举、每一次新的决定都将被解读为这样或那样的。这些国家所得到的教训应该是,努力避免使自己成为这些地缘政治斗争的对象。
(二)亚美尼亚向欧亚经济联盟的靠拢
亚美尼亚在对待与欧盟关系上的官方立场一直使用共同欧洲身份的言辞,并将希望促进欧洲一体化作为该国文明选择的理念。前总统谢尔日·萨尔基相一再强调,亚美尼亚人民是欧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决定了亚美尼亚对欧洲一体化外交政策的基础。同时,在外交政策话语中存在一种趋势,即将欧盟视为一个规范的参与者,可以使用“软”工具体系来解决南高加索地区的“硬”问题。
官方言论中的这种强调一直持续到2013年。随着乌克兰危机的爆发,执行一个平衡的外交政策显然存在许多困难。在决定加入欧亚经济联盟后,基于安全和经济因素,该国的领导层开始公开反对与欧盟现有的合作项目。这种方式在埃里温被认为是一个结合文明选择(欧洲)和实用主义(俄罗斯)的选择。与俄罗斯的合作是亚美尼亚外交和国防政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俄罗斯也是亚美尼亚经济的主要投资者,尽管没有直接的地理联系,但仍在与亚美尼亚的能源和通信领域进行密切合作。考虑到这些情况,亚美尼亚领导人更倾向于加入俄罗斯领导的欧亚经济联盟。这一决定已通过许多不同的方式得以解释,甚至有说法是亚美尼亚的决定是在俄罗斯的压力和勒索下做出的。
近年来,政治界和非政界对亚美尼亚加入欧亚经济联盟的批评日益加剧。有人认为,俄罗斯的强制政策让亚美尼亚几乎没有在俄欧之间实现平衡的空间。另一方面,欧亚经济联盟成员资格使该国规避了从俄罗斯进口石油和天然气、双方劳动力自由流动以及进入俄罗斯市场有关的安全挑战。作为对西方制裁的回应,俄罗斯限制了从对其实施制裁的国家进口商品,从而为欧亚经济联盟国家增加对俄罗斯出口的新机会。2015年9月,亚美尼亚启动了在欧亚经济联盟国家与伊朗之间建立的自由贸易区,并邀请欧亚经济委员会开始这一进程。必须指出的是,亚美尼亚是欧亚联盟中唯一一个与伊朗有陆地边界的成员国。作为欧亚经济联盟的成员,亚美尼亚可以在伊朗与欧亚经济联盟国家的经济一体化中发挥作为纽带和催化的重要作用。目前已有40多个国家和国际组织表示,希望与欧亚经济联盟建立自由贸易区。
(三)亚美尼亚—欧盟—俄罗斯:走向经济上的互补性
尽管亚美尼亚加入了欧亚经济联盟,但政府已决心扩大与欧盟的关系。欧盟与亚美尼亚签署全面加强伙伴关系协议,双方关系的新阶段正式开启。在欧亚经济联盟运作期间,亚美尼亚作为其一个成员国首次与另一个一体化组织签署了大规模的协议。因此,亚美尼亚和欧盟双方谈判进程的新阶段同时成为联合一体化项目的试点项目,并能够测试成员国追求独立外交经济政策的可能性。主要问题是,埃里温和布鲁塞尔之间的新政治关系如何能形成有助于欧亚政治空间一体化项目互补的新模式。
亚美尼亚和欧盟的《安全领域合作协定》所载的主题还提出了法律和非法移徙、边界控制、庇护和公民行动的一般原则等问题。如今,签证自由化的进程是亚美尼亚面临的紧迫问题之一。亚美尼亚和欧盟在这一领域的协议于2014年1月签署并生效。2016年9月,亚美尼亚外交部提出正式申请,要求就签证开放化展开对话,但未获得同意。在决定加入欧亚经济联盟后,与签证自由化有关的问题仍出现在亚美尼亚-欧盟关系的议程上,布鲁塞尔继续为在签证对话的框架内进行改革提供财政援助。
亚美尼亚和欧盟之间的经济合作前景仍然是最尖锐的话题,无论是在新协定的框架内,还是在欧盟、亚美尼亚和欧亚经济联盟之间的更广泛的关系范围内。由于在埃里温和布鲁塞尔之间的关系中,欧亚经济联盟成员国的所有贸易能力都转移到了欧亚经济委员会的层面,因此关税自由化是没有问题的。与此同时,亚美尼亚仍然是世界海关组织的成员,并将继续监督其对世贸组织和欧亚经济联盟的关税义务的遵守情况。
亚美尼亚正在实施相当有效的多元平衡或互补外交经济政策,即使在成为欧亚经济联盟成员国后,仍继续与欧盟进行全面的经济合作。与此同时,欧盟和俄罗斯都没有因为欧盟而限制自己与亚美尼亚的合作,为各方建立了互利合作的平台。下图显示:第一,欧盟和俄罗斯始终在亚美尼亚的经济中都占有较大份额;第二,欧盟和俄罗斯从亚美尼亚进口的份额有所下降,这一点可以从亚美尼亚的国内经济形势中得到解释;第三,随着亚美尼亚加入欧亚经济联盟,欧盟对亚美尼亚的出口份额下降到2009年的水平,而俄罗斯对亚美尼亚的出口则不断上升。第四,没有看到任何明确的证据表明加入欧亚经济联盟对欧盟对亚美尼亚的投资产生了影响。相反,从2009年到2017年,俄罗斯的FDI大幅下降(近两倍),而来自欧盟的FDI几乎翻了一番。第五,欧盟的对外援助从2009年的约9000万美元增加到2016年的近2.5亿美元。此外,欧盟在2017-2020年对亚美尼亚提供的援助为1.76亿欧元(约合2.08亿美元),这是2017年11月亚美尼亚和欧盟签署了一项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协议的结果。
(四)多元平衡外交政策能在权力竞争加剧的时期生存下来吗?
对于亚美尼亚的多媒介外交政策的未来,没有一种单一的方法来解释和预测。目前,国际关系的动荡和不确定性有助于对这一问题的推测。在这种情况下,需要进行以下的专家访谈使本次讨论更加清晰。曼科夫(Mankoff)说:“西方和俄罗斯之间的关系似乎正在变得很糟,这将迫使周边国家在必须做出选择时越来越处于不利的境况,格鲁吉亚、阿塞拜疆、乌克兰、亚美尼亚和白俄罗斯都很清楚这是什么样子,他们会试图做多元平衡的选择,但这取决于他们的外交官和政治家如何应对。”瓦兰德(Wallander)认为,如今越来越多的外交政策决策者通过“俄罗斯的镜头”来看待国家,因为美国对俄罗斯的敌意越来越大。她还澄清说,双方同意目前的亚美尼亚—欧盟协定,因为亚美尼亚经济规模小,对它们来说不重要。最后,博尔戈瓦(Bolgova)则对西方和俄罗斯在亚美尼亚和东部伙伴关系区域之间的潜在合作表示更为乐观。可以认为,亚美尼亚显然有成功的历史和未来潜力,与欧盟和俄罗斯发展其多媒介外交政策,前提是它将继续与合作伙伴进行公平、透明和“开放的博弈”。
另一方面,第二次纳卡战争的爆发和结果极大地改变了南高加索地区的地缘政治环境,并有可能影响亚美尼亚目前的外交政策优先事项。多年来,欧盟在“软”实力工具和经济合作的基础上,一直在授权和发展与亚美尼亚的合作。欧盟没有依靠欧安组织的机制,而是直接参与亚美尼亚的主要外交政策和安全问题之一——纳戈尔诺—卡拉巴赫冲突。目前,由于维和部队的存在,俄罗斯是亚美尼亚人在“纳卡”地区的主要保护者。以上并不意味着俄罗斯将限制欧洲国家对亚美尼亚的外交政策。然而,如果欧盟和俄罗斯之间的关系恶化,莫斯科很可能会利用亚美尼亚现有的杠杆来限制其与欧盟的关系。
三、结论
尽管与俄罗斯的军事政治和经济关系进一步深化,并成为欧亚经济联盟的成员国,但亚美尼亚仍在扩大与欧盟的合作范围。该国领导人强调,希望在欧亚经济联盟监管权限下使国家立法更接近欧洲标准。在这种情况下,亚美尼亚寻求增加其经济自治权并与欧盟保持和发展密切的政治和经济关系。俄罗斯在斡旋停火方面的作用大大增加了其对亚美尼亚和南高加索地区的总体影响力。然而,当前纳戈尔诺-卡拉巴赫冲突的事态发展几乎不会对亚美尼亚-欧盟的关系产生直接影响。欧盟已经展示了后苏联空间的优先政治议程,证明东部伙伴关系不是一个旨在破坏俄罗斯的地缘政治和经济利益的项目,而是为了支持其东部伙伴推进政治和经济改革,以确保东欧和南高加索地区的“安全、稳定、民主和法治”。
【编译者简介】
李嘉伟,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博士研究生。在《外交评论》《俄罗斯研究》等刊物上发表过学术论文。曾主持“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优秀研究生创新项目(定向探索项目)一项。研究兴趣为:抗争政治
【校对者简介】
万雪妮,兰州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2020级研究生,本科就读于南京师范大学公共管理学院行政管理专业。
有恒·欧亚学术编译团队
为了解学术前沿,开阔学术视野,兰州大学中亚研究所、兰州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以研究生“笃研”读书会为依托,组建“有恒·欧亚学术编译团队”。团队主要负责编译俄罗斯、中亚、南亚和高加索等国别与区域研究相关的外文文献,包括学术期刊论文、书评、地区热点及重大事件的相关时评等。自组建以来,编译团队已推出100余期编译作品。现有编译人员30多名,主体为兰州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兰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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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译:李嘉伟
校对:万雪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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