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献来源:Kaczmarska, K. (2016). ‘But in Asia we too are Europeans’: Russia’s multifaceted engagement with the standard of civilisatio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30(4), 432-455. https://doi.org/10.1177/0047117816676309 (Original work published 2016)
本文的研究背景植根于国际政治中根深蒂固的不平等现象,尤其聚焦于“文明标准”作为构建国际等级秩序的重要机制。所谓“文明标准”,起初是西方国家在殖民时代所提出的一套规范体系,用以划分“文明国家”与“非文明国家”,以此为其殖民扩张与支配行为提供正当性。这一标准不仅在历史上以种族、宗教、治理模式等为依据建构出中心-边缘结构,更在冷战结束后演化为一种新模式,广泛应用在发展援助、人道主义干预和经济一体化中,实质上仍在维系着国家间的不平等等级关系。
当前关于“文明标准”的研究大多集中在西方国家与“南方国家”之间的互动,俄罗斯在该讨论中始终处于边缘地位。学界或将其视为欧洲文明的边缘成员,或许因为其未能满足西方的内部治理标准,而否认其作为规则制定者的正当性。即使在有关非西方国家如何应对“文明标准”的新近研究中,俄罗斯也常被忽略。这种缺席不仅削弱了对“文明标准”在全球实践多样性的理解,也遮蔽了其可能对大国之间关系产生的深远影响。
事实上,俄罗斯与“文明标准”之间存在复杂且长期的互动历史。从18至19世纪的沙皇俄国时期,到21世纪初的俄罗斯联邦,俄罗斯一方面在模仿西方标准以谋求其在国际社会中的对等地位,另一方面又通过其在“边缘地区”的政策操作来复制和改造等级秩序。特别是在其对中亚和后苏联空间的政策实践中,俄罗斯不断通过“文明化”话语和制度化干预来确立自身的中心地位,借此实现地缘政治优势并争取国际正当性。
因此,本文提出,在“文明标准”的全球实践中,俄罗斯是一个不可或缺的研究对象。通过分析其历史与当代的政策实践,可以更全面地理解“文明标准”不仅仅是西方用于管理弱国的工具,它还在大国之间的互动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研究俄罗斯的案例,能够揭示“文明标准”如何既作为等级制度的复制机制,又作为国家争取国际认可、塑造身份与实现外交策略的工具。
本文的核心研究问题聚焦于俄罗斯与“文明标准”之间的关系,尤其是在国际关系中“文明标准”如何被俄罗斯所理解、运用与改造方面。作者提出以下几个相互关联的研究问题:
问题1:俄罗斯在历史与当代实践中是否以及如何运用 “文明标准”?其方式与西方国家有何异同?
这一问题是本文的起点,源于当前学界对于“文明标准”研究的明显的西方中心主义倾向。尽管大量研究聚焦于西方国家如何通过“文明标准”建立国际等级秩序,但俄罗斯在相关文献中大多被边缘化。作者试图打破这一视角,提出俄罗斯同样作为一个拥有殖民传统、地缘野心与大国诉求的行为体,也在不同历史阶段使用“文明标准”来塑造对他者的支配逻辑。通过对19世纪沙皇俄国在中亚的征服政策与21世纪俄罗斯联邦在后苏联空间的区域战略进行对比分析,文章揭示了俄罗斯不仅模仿西方的“文明话语”,还结合本国的历史经验和地缘政治目标对其加以改造和再生产。因此,该问题意在厘清俄罗斯对“文明标准”的继承性与差异性,分析其是在延续西方的等级思维,还是另辟蹊径。
问题2:“文明标准”如何被俄罗斯用于构建对邻国的等级秩序,并强化其在中亚和后苏联空间中的主导地位?
这一问题深入探讨“文明标准”在实践层面的运作机制。作者指出,无论是在沙皇俄国时期的“开化东方”话语,还是在当代俄罗斯以“经济一体化”与“人道主义干预”名义重构地区秩序的策略中,“文明标准”都被用作正当化权力施加的重要工具。在19世纪,俄罗斯通过“我们-文明人”与“他们-野蛮人”的二元划分,将中亚民族纳入帝国治理框架,施行“融合”与“启蒙”政策。而在当代,俄罗斯则以“失败国家”“文明联系”“保护族人”等新话语对后苏联国家进行重新定位,通过如欧亚经济联盟等一体化项目建立制度化的从属结构。这个问题的核心在于:俄罗斯如何通过“文明标准”话语将自身设定为中心国家,并将邻国构建为边缘与被教化的对象,以此实现对区域主导地位的维护与再生产?
问题3:俄罗斯为何高度重视“文明标准”的实践?进而言之,它如何借此追求在国际体系中与西方大国的对等地位?
该问题触及俄罗斯对外政策的深层动因与身份认同的张力。文章指出,俄罗斯在国际体系中长期处于边缘性与模糊性地位:既渴望成为欧洲体系内的“文明国家”,又常被西方排斥为“非现代”的他者。因此,“文明标准”不仅是俄罗斯对弱国行使权力的工具,更是其试图获得国际承认、重塑大国身份的象征性资源。从沙皇俄国利用亚洲扩张来展示其“欧洲文明传递者”身份,到当代俄罗斯通过援助、治理规则输出、区域秩序建构来追求“与西方平起平坐”,作者认为,俄罗斯将“文明标准”作为一条通往“强国俱乐部”的路径。这一问题揭示了俄罗斯如何在外部战略中弥补其内部治理与制度现代性上的不足,通过外部主导地位的建构来争取全球承认与身份安全。
本文旨在通过聚焦俄罗斯的历史与当代实践,深化对“文明标准”被非西方强国多样性运用的理解。文章不仅希望展示俄罗斯如何将“文明标准”融入自身对外政策实践中,更意在揭示该概念如何在不同历史情境下被赋予新的意义与功能。通过比较沙皇时代与当代俄罗斯在“边缘地区”的策略选择,本文试图厘清“文明标准”如何被转化为一种服务于国家地位建构与身份表达的政治工具。
此外,本文希望推动“文明标准”概念从静态的等级模型走向动态的战略分析框架,强调其在具体政治实践中的操作性和灵活性。通过引入俄罗斯这一独特案例,文章意在拓宽“文明标准”理论的解释边界,丰富对国际秩序与大国互动中规范运用方式的认知。
本文主要采用历史分析法,结合比较研究与批判性话语分析的路径,探讨俄罗斯如何在不同时期理解、运用并转化“文明标准”这一国际政治中的等级化规范。文章以19世纪沙皇俄国对中亚的殖民扩张和21世纪俄罗斯联邦对后苏联国家的政策为两个核心案例,通过结构性对比分析,揭示“文明标准”在不同历史语境中的延续性与变化,并突出其在俄国国家身份建构与对外政策正当性中的作用。
具体而言,作者通过系统梳理历史文献、政治演讲、政策文件及官方话语,运用批判性话语分析方法,揭示俄罗斯如何借用乃至改造“文明”话语来重塑其与邻国的等级关系,并试图确立自身的大国地位。这种方法强调政治语言、观念与历史实践之间的互动,尤其关注权力如何通过话语被构建、运作并获得正当性。
本文的核心观点是:“文明标准”不仅是西方国家用以规范和支配弱国的工具,它也被俄罗斯等非西方强国吸收、改造,并用于构建自身的国际地位与区域秩序。作者指出,俄罗斯在其历史与当代的对外政策中,持续借用“文明标准”作为正当化其帝国行为和外交战略的关键话语资源。无论是19世纪沙皇俄国在中亚的殖民扩张,还是21世纪俄罗斯联邦在后苏联空间推动的区域一体化与政治干预,都体现了俄罗斯在复制等级秩序的同时,试图将自身塑造为与西方平起平坐的“文明国家”。
文章进一步强调,俄罗斯对“文明标准”的运用具有双重功能:一方面,它用于重构与周边弱国的等级关系,确立自身的中心地位;另一方面,它也被用来对抗西方的排斥,通过模仿、改造西方规范来争取国际承认和大国身份。尤其是在无法完全满足西方自由主义治理标准的情况下,俄罗斯试图通过对“边缘地区”的文明化实践,向国际社会展示其作为大国的治理能力与文明使命。这一战略反映出俄罗斯内在的身份焦虑与外部的正当诉求。
总体而言,本文认为,“文明标准”不应再被视为西方独占的话语工具,而应被重新理解为一种被多种政治行为体反复调用、赋新与竞争的规范资源。俄罗斯的例子表明,即便是处于“边缘地位”的强国,也能够通过主导其边缘地区的等级秩序,反向追求自身在国际体系中的对等与合法地位。因此,“文明标准”既是排斥机制,也是一种策略性的认同建构手段,其分析范畴应当扩展到非西方大国及其在国际规范秩序中的位置。
李子怡,兰州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2024级硕士研究生。
兰州大学中亚及周边动态编译团队,依托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研究生科研创新项目,聚焦区域与国别时政动态和学术前沿,通过编译、分析与传播,促进人才培养,强化学科交叉,推动中亚及周边区域国别学的深度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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